凤凰:（一）凤凰在哪里

(水上漂　　偷蛋龙摄) 

（一）凤凰在哪里

这是在古镇王村前往凤凰的路上。

现在连最后一丝残阳也从远处的突兀的巉岩上消失了，我们走在盘山公路上，暮色四合，很快窗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一个黛色的剪影，象极了米芾笔下的山水。偶尔行驶在山溪边，潺潺的水声，仍依稀可辨。这时我才发现车上的同伴,什么时候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包括导游。只剩下我还望着窗外发呆，经过一路劳顿的我在摇摇晃晃的车上也很快有了睡意，却总不肯也不愿合眼，只因我害怕错过凤凰在一个拐角后出现而让我惊喜不已的瞬间！

凤凰这个湘西小镇是和沈从文先生一起闯入我生活的，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大学图书馆里疯狂搜寻所有有关先生文字的情景。我在王亚蓉的《沈从文晚年口述》看到了这样的描述：“尤其是讲到凤凰，说着说着，他声音越说越轻，右手食指点戳着，最后稍加重语气的一句湘西话‘美极了’结束一段话，那就是先生讲述到最神往的时候，好像高声宣讲就要破坏什么。”凤凰从此便成了我一个魂绕梦萦的地方，清澈的沱江，秀美的吊脚楼，幽静的石板街，还有那剽悍的船老板、吊脚楼的妓女、携带农家女私奔的士兵、开小店的老板娘、终身漂泊的行脚人……。汪曾祺说过：“沈从文在一条长达千里的沅江上生活了一辈子。二十岁以前生活在沅水边的土地上，二十岁以后生活在这片土地的印象里。”先生后来大半辈子生活在异乡，但他的作品几乎都与湘西与沅水有关，令他魂牵梦绕的依然是他不能忘怀的凤凰。

黄永玉把凤凰称作“我那个城”，他抽着大烟斗写就的叨念家乡的文字如此道来：黄永玉《永不回来的风景》、《湘西写生长卷》等画中看到了他笔下的的凤凰，高高的青墙和城楼，青蓝的沱江和青蓝的远山之间是层层叠叠、高低错落有致的乌黑屋顶、白色粉墙的湘西民居，江边是浅红色的吊脚楼，为什么是浅红色，到今天我还弄不清楚。还有浓缩了边城浓浓乡情的风俗画，《我的童年，那四月暖和的风》（版画）、《野茶图》、《小屋三间老婆一个》 , 你观画，有如你置身其中，能听到爽朗笑声，呜呜笛音，闻到清清茶香，浓浓酒醇。看似信手拈来，实为刻在黄永玉骨子里永远也叙说不完的乡音、乡情、乡愁。其实，对于一个以民族艺术为生命的人来说，艺术生命不息，就永远断不了这种深刻于骨，流淌于血脉之中的绵绵乡情！想起他为表叔墓地立碑上题写的那名话：“一个战士，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回到故乡”。

我精心地收集着一切有关凤凰文字和图片资料，照直说我把凤凰当做了自己我没有到过的第二故乡，精神的故乡，而且思念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益发浓烈。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踏上了这寻梦之路，循着“边城”、循着“长河”、循着“湘行散记”寻找凤凰的梦。那次单位组织去张家界旅游，让我带队，我力主改变路线，不从长沙绕着去张家界，而是直接飞张家界，然后去湘西，去凤凰，带队的导游说她走了很多次，从没有这样走法，我笑笑，没有说什么。

多公里的的路途，永远也不会到达终点，也许这也算是近乡情怯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开始飘起了雨，我看到一丝昏黄的灯光在半空里若隐若现，那该是半山上的人家了，一会儿就不见了，依然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夜，我们大客车的灯光走不多远就已经迷失，被无尽黑暗吞没了。突然我看到黑漆漆的大山背后，显得格外明亮起来，我们的汽车再次翻过一道岭后，灯火闪亮的一座城市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车上的人开始活跃起来了，导游说，凤凰到了。一看时间，不是导游说的五个小时，3个半小时就走完了王村到凤凰的路途。  

经过一座，有点旧，但依然现代的公路桥，车子开在凤凰县城的大街上，眼前是我熟悉的场景，这里似乎跟东部的县城没有多少差别，不过显得破旧、凌乱一点罢了。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我开始怀疑当初的选择是错的，也许凤凰就是一个梦，既然是梦又何必寻梦呢？现代工业文明以它的冷俊与残酷，已经摧毁了我们很多的美梦，也许凤凰也是？我抱着一丝希望，惴惴不安地问导游：“这就是凤凰了？！”，导游说：“是啊，不过这是新城区，老城区在南边，我们明天去。”他的后半句话，给我留下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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