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新天地：太平桥在哪里？

周末，华夏文化创意研究中心开理事年会，一年硕果累累，大家济济一堂坐坐。话题却渐渐集中到“城市更新”上去了，常务理事、上海新天地周先生的一句提问，引出了我和老郑这两个老卢湾人的一番热议。很有意思，上海老城区成功改造的案例之一新天地，作为城市的新地标，它改造的是卢湾区的太平桥地区，甚至开挖出来的那个人工湖也已经命名为“太平湖”了，但是原来的“太平桥”具体在什么方位呢？

方志上没有记载，祖上没有留下传说。一个移民城市就是这样的，像个大旅馆，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中，随时都在回车归零，留下的只是不会说话、也没有刻录文字的街区和房屋。特别是，这个地区在过去还经历过一段法租界的岁月，历史的细部就很难清晰了。因为租界的过渡，这个地区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可以口述历史的原住民，绝大部分都是后来从四面八方搬迁过来的移民，在当年生存第一的境遇里，显然不会有人会特别在意这里原来是什么的。如我从小就知道，卢湾区有三顶出名的“桥”：南洋桥、太平桥和打浦桥，但是从来就没有看到过这些桥，不止是我，小时候还问过不止一个老人，大家都没有见过这三顶“桥”，它们已经抽象成了“地标”，存在于民间的概念中。

相比之下，“打浦桥”的方位还比较容易落实一些，还留下一条路，名为打浦路。而且卢湾区中部的徐家汇路本是一条不小的河，那一个“S”形的湾就叫“卢家湾”，即今日的卢湾区地名之出处，西向于卢家湾的打浦路处，当年就该有一座桥南北跨过那条河的。那条河的西段叫肇家浜，是在上海解放以后才填埋成路的，曾经作为新上海的建设成就之一，是人民政府为人民的实事之一。

但是“太平桥”和“南洋桥”，就没有明确的说法了。在成为法租界以前，这里还是上海城外的农田。江南河汊交错，水网纵横，桥就成了地标，大概是不会错的。推测太平桥就是当年设在今日自忠路和顺昌路的交会处的一顶桥，有桥则交通便利，然后日渐店多成市，就形成了一个地区。据此推测，当年的太平桥应该是顺着南北向的顺昌路而架设的。日后法租界都是复杂拗口的洋路名，中国人则根据习惯，还是以“地标”定方位，口耳相传，约定成俗，“太平桥”就成了“太平桥”了。

事实上，在民间的概念约定中，“太平桥”的确切方位就是自忠路和顺昌路交叉的那个十字路口，要说去“太平桥”，或者谁家住在太平桥，概念很清楚，不会相差几个门牌号的，稍差几个门牌，大家就会说路名了。只有两个地方除外，一个就是向南延伸的“太平桥菜场”，一个就是当时向北延伸的顺昌路小吃一条街，又叫“太平桥小吃街”。那是一条在顺昌路两侧的人行道上占地设摊的小吃街，可能就是当年卢湾区内最具规模、品种最齐的小吃一条街了。到“太平桥”吃点心，曾经是一件地理消费概念很明确、生活腔调十足的事情，那里早市热热闹闹，午市也可以红红火火地做到晚餐时间了。

“ 太平桥小吃街”是太平桥的人气之源，当时太平桥上有百货店、绒线胶鞋店、食品店、米店、油酱店，工商银行等商业设施，商业的气氛很浓郁。但是民以食为天，小吃还是太平桥的主脉：大饼油条、豆浆、豆腐花、粢饭、粢饭糕、酒酿饼、老虎脚爪、海棠糕、葱油饼、油墩子、小笼、大包、生煎包、油豆腐细粉汤、咖喱牛肉汤、阳春面、各式浇头面、大小馄饨、蜂糕、羌饼，甚至还有当时稀罕的西式早点供应，牛奶和烤面包片等。

我们都是在太平桥头的炉火和蒸汽中长大的。我读小学的时候，每天五点钟就起床了，端着一个大搪瓷缸去太平桥拷豆浆回来给母亲喝。经常就是那里早上的第一个顾客，看着工人师傅们生火忙忽，等着豆浆煮熟，然后兴冲冲地买回来让母亲喝了去上班。事先往往会敲一个鸡蛋在里面，滚烫的热豆浆一冲，营养也就丰富了，那时候母亲常去献血以养家，工作又劳累，怕体质垮了，就靠这点营养去支撑了，所以我对自己每天的使命很觉神圣。偶尔也会遵命自己买副大饼油条吃，也基本上是第一根油条的顾客。

读中学四年，在淮海中路上的东风中学念书，每天要路过太平桥几次。以后读卫校，在区中心医院当实习医生，就没有一天可以不路过太平桥的，对那里的一切如数家珍，直至20岁那年搬离自忠路。但是太平桥却一直生动地活在我的记忆中，在新天地没有建设以前，每年春节，我总会到自忠路的老弄堂去看看那些老邻居和亲戚，还特地带儿子去过，让他知悉我儿时生活的环境，不是留恋，只是去循一种生命的轨迹，那可是我出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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