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文艺丨邬恩波：朋友，莫走散了

　　（当年一起在清水塘求学，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后，相聚于烈士公园。图中右五为徐君。由作者供图。）

　　拙文《半世纪君子交》发出后，关注“西村木屋”的读者增加了一批，从网名可以看出，其中有我的同学徐君、陈君、方君等。徐君还在文尾留言说：“想当年同学少年，一道串联。下乡时却天各一方，你在靖县，我去沅江。五十年过去，我和你仍天各一方。何时相聚?”读了这段话，我的眼睛湿润了，脑海里浮现“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朋友们。

　　上世纪“史无前例”开始的那年十月，我与徐君、李君再次踏上去北京的旅途。这次我们选择绕道南昌、杭州、上海、南京、济南、天津的路线，既想进京见领袖，又想一路看看祖国的大都市。我们到达北京时，领袖刚接见了一批红卫兵，下一批又不知什么时候。我建议，再去东北看一看，回来兴许能赶上。李君同意。徐君见领袖的决心异常坚定，担心跑出北京，会错失机会。于是他在鼓楼附近一所小学住下，等我们从东北回来会合。他一个人在北京待了十多天。小学教室的地铺上，住了各地进京的学生，徐君惹了一身的虱婆子。李君到辽宁，在亲戚家里发现患肝炎，就地住院了。我到吉林，在亲戚家里住了一晚，就匆匆往北京赶。十一月下旬，领袖最后一次接见百万师生，我与徐君终于赶上了。

　　那年年底，为了缓解交通压力，上面号召各地师生，学习红军长征，开展步行串联。徐君兴致颇高，约我出去走走。我们商量了长沙、韶山、井冈山、瑞金的长征路线，购买了湖南、江西两省地图，制订了一天四五十公里的行军计划。我和徐君背上被包，迎着冬天凛冽的风，踏上征程。在萍乡至井冈山一段，因担心寒冷加剧大雪封山，我们加快行军进度。有一天，我们天未明即出发，一路连走带小跑，天色全黑才到达目的地，竟创下日行七十公里的记录。在茨坪的井冈山宾馆，我与徐君排队，领到精致的井冈山纪念章，高兴地翻来覆去观赏，并恭敬地佩戴在胸前。这一幕恰好被同班同学陈君、谭君、张君等看到。他们先于我们到山上，可能是“军情紧急”，竟没有“惊动”我们，就赶往山下去了。我和徐君完成瑞金的行程回到学校，他们才将这些作为笑谈，告诉我们。

　　徐君为人朴实诚恳。生活中，他有些不修边幅。那时他常戴一顶可能是父亲工厂的旧工作帽，帽舌总是斜在一边，没有戴正过。他喜欢一边走路，一边歪着头思考问题。他关心的问题有些“高大上”，譬如上面的动向、精神等等。两报一刊的社论有什么新提法，某次活动中领导排名有什么新变化，这些我后来做报人关注的问题，他在翩翩少年时就常跟同学讨论。他是个开得起玩笑的人。某次，同寝室有些同学用搪瓷把缸装了一些沙子，骗徐君“吃糖”。徐君舀了一小勺放进口里，忙不迭地“呸”了出来，赶紧找水龙头漱口。他没有生气，只是笑笑说，你们装得太像了。他很关爱家人。我们串联到上海，他在南京路上来回辗转，就是想用有限的经费，为妹妹买一双漂亮合意的袜子。他的艺术体育细胞相对较弱，但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在他乒乓球还打“挑砣子”的时候，我就抽抽杀杀好像蛮厉害。他苦练一段时间，再与我对阵时，我发现竟打不过他了。

　　上山下乡的时候，我担心湖区有血吸虫，要去山区靖县;他觉得靖县离家太远，要选湖区沅江。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就天各一方了。徐君在沅江没少吃苦，也得过大病。他说最累的是，热天扮禾双抢，冷天挑湖筑堤。后来，他带着身上的病，回到长沙，在一家织布厂当工人。听说，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徐君在留言中还说，同学中李君已仙逝，饶君病重，再相聚时，不知谁又不在了。他写得太沉重。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与他的心情有关。人生路上相遇的人，确有走着走着，就散了的。究其原因，或为距离远了，或为时间少了，或为情谊淡了，或为身体差了，等等。不管怎样，我都不希望朋友走散。

　　但愿人长久，但愿情长存!

　　补记：徐君在留言中说，饶君病危。我不敢相信，因此在这篇文章里，我写的是：饶君病重。哪知道“西村木屋”发稿时，朋友们的微信说：饶君仙逝。又走散了一个朋友!我的心情，与徐君一样沉痛了。愿饶君去天堂走好!（作者邬恩波，湖南人，下过乡，做过工，办过报，著有《荀子全译》等，现居新西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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